每到八一建军节,我都会想起在部队服役时的很多往事。但有一件事始终让我无法忘怀,那就是我亲身感受到的太行山老区人民对子弟兵的关爱之情。
那是1984年4月,春天的太行山脉还有些凉意。为检验学习成果,军校每到学员毕业前夕,都要举行1000公里徒步野营综合拉练演习。那天傍晚,我们中队冒着细雨,沿着崎岖的山路出发了。一路上,我们风餐露营,连进攻、连防御、伏击战、遭遇战等各类实兵演习,接连举行。隆隆的炮声,密集的弹雨,冲锋的号角,把我们仿佛带入烽火连天的战场。我们冒着浓烟,躲闪着炮火,翻墙越壕,杀声震天,把课本上学习的知识和训练场上练就的军事技能发挥的淋漓至尽,取得了很好的锻炼效果。
连续5天的实兵演习,把我们累得精疲力尽。这天,我们来到赞皇县一个学校,大家本以为不用露营,可以住进房子里休整。就在这时,演习指挥部下达命令,以班为单位迅速野炊,一个小时后,全副武装徒步急行军90华里,奔赴割髭岭抢占阵地,伪装隐蔽进行反空降演习。接到命令后,我们迅速行动起来,垒灶做饭,整装补充弹药……待一切准备完毕后,我们立即冲入漆黑的夜幕中,向目的地割髭岭挺进。
割髭岭位于河北省井陉县东南与元氏县接壤,在抗战时期一直是抗日根据地,因此地处平原山区的交通要冲,屡次遭到日本鬼子的烧杀抢掠,为抵御鬼子的蚕食,当地村民在共产党领导下,组成民兵配合八路军屡屡教训小鬼子。他们为八路军传送情报,送军粮,掩护医治伤员,老一代的割髭岭父老为抗战胜利做出了突出贡献。
经过一夜的急行军,黎明时分,我们赶到割髭岭脚下。望着海拔1130米高的割髭岭,对疲惫不堪的我们好似一道不可逾越的大墙。但时间不允许我们休息,必须立刻爬上这座高山,进入反空降预设阵地构筑隐蔽工事。我们咬紧牙关,互相鼓励,向山顶爬去。当太阳升起的时候,我们已构筑好工事,静等着敌机的来临。不一会儿,远处传来飞机的轰鸣声。只见一架架飞机从南方飞来,霎时间一朵朵白色的伞花在阵地上空散开。这时三颗红色信号的划破天空,阵地上所有轻重机枪和高射机枪一齐开火,射向敌机和伞兵。有几架靶机中弹坠落,空降的靶兵也纷纷被击中坠落谷底…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演练,演习结束了。随着紧张、刺激和演习硝烟的散去,极度的疲劳,使我们疲软的瘫坐在山坡上,真想躺下美美的睡上一觉。这时,集合号响了,队伍要向下一个目的地挺进。
这是太行山腹地一个不足百户人家的小山村,村子四面环山,松柏翠绿,一条小溪从村头流过,袅袅炊烟,弥漫在村子的上空,在夕阳的映照下,形成一幅美丽的画卷。连日来的奔袭“征战”,部队确实很疲惫。所以,指挥部提前部署后勤部门,在这个小山村给我们号了民房,在这里进行休整。正当部队临近村子的时候,一阵锣鼓声忽然响起,一队舞着彩带的秧歌队涌出村头,一幅“热烈欢迎人民子弟兵来我村休整”的彩虹横幅悬挂在村头,见此情景,一身的疲态瞬间消失了,涌入心间的是一股暖流,是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和喜悦,更有一种期盼,期盼我们能在这里进行休整,消除7天来的疲劳,能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。
我们班被分到赵大娘家,大娘把一间正房腾出了,叫我们住。我们到后,大娘召集家人给我们烧热水,把家里的花生大枣核桃等山货拿出来招待我们。我们班有两名学员脚上打了血泡,赵大娘看到后,亲自打来热水,为两名学员洗脚治疗。两名战友不好意思,坚决不让大娘做,赵大娘满脸不高兴说:“看你这孩子,还不好意思。打日本的时候,经常有八路军到大娘这里养伤,你们都是我的孩子,有什么不好意思的。”说完,只见大娘熟练的从头上拽下几根头发,把一根银针用火烤烤,在战友脚上的血泡两头各扎一个小洞,然后将用热水烫过的头发从中穿过,用手挤压血泡,只见血泡内的血水从头发穿过的两头涌了出来。之后,大娘从我们卫生员那里要来酒精球,在血泡周围擦了擦说:“好了,不要沾水,明天就好了。”看着大娘象亲娘一样关心我们,大家的眼眶湿润了。
后来,我们才知道,赵大娘一家八口人,今年已78岁了。在抗日战争时期,就参加了妇救会,为八路军传递情报,救治伤员,是一名具有40多年党龄的老党员了。每年我们军校学员毕业演练到这里,大娘都是这样关心照顾每一位住在他家的战友,被大家称为“太行拥军老妈妈”。
开晚饭了,今天的晚饭是大米干饭猪肉炖粉条,这可是我们7天来,第一次吃上热乎饭,而且还有久违的猪肉炖粉条。大家打完饭后,坐在院子里狼吞虎咽的吃起来。这时,赵大娘三个小孙子围过来,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们吃饭。其中一个大约4岁的小女孩问我:“叔叔,你们吃的白饭和肉好吃吗?”我一听下意识的问了一句:“你没有吃过吗?”小女孩和其他两位小朋友一同点了点头。见此情景,我吃不下饭了,拉着小朋友走进赵大娘吃饭的厢房,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盆小米稀饭和一盘咸菜。我问赵大娘你们就吃这个?大娘说:“这挺好呀,能吃饱肚子就行啦。”我二话没说,从锅台上拿来一个大碗,把我碗内的猪肉粉条倒在碗里,对大娘说:“大娘您等一下。”之后,我冲出屋子,快步跑到炊事班,抄起铁铲,盛满一盆猪肉和一盆米饭,端起就走了。炊事班长见此拦住我问:“打这么多你吃的了吗”?我跟他说你别管,一溜烟跑了。我把米饭猪肉放在赵大娘的饭桌上,对大娘说:“大娘你们吃吧!”大娘说:“这是同志的饭,我们不能吃”。这时我们全班的同志都过来了,对大娘全家说:“大娘你们就吃吧。”透过微弱的灯光,看到大娘一家围坐在饭桌前,特别是几个孩子脸上洋溢着满足可爱的笑容,我们全班同志有一种别样的感受涌上心头。
夜深了,大家睡在烧的热乎乎的炕上,早早的沉入梦乡。清晨大家醒来,看到各自脏兮兮的军装,被洗的干干净净、整整齐齐的放在我们的床前,大家一片茫然。原来这是赵大娘在我们熟睡的时候,带领两个儿媳用大半夜的时间,把我们全班12名同志的衣服洗净用火烤干后,又一一放在我们每个人的床前。看到大娘一家为我们做的这一切,深深的感动了我们每一名同志。我们迅速起床,整理好内务,留下一部分人擦拭武器,其余人员为大娘一家劈柴、挑水、打扫院子……
一天一夜的休整很快就过去了,傍晚时分,我们又接到了下一个演习任务。正当我们准备行装的时候,赵大娘端着一篮子山货来到我们房间,往我们每个人的挎包里装。我们怎么拦也拦不住。在赵大娘出去后,我提议,全班每人把携带的干粮袋里面的大米每人留1斤,其余全部给大娘留下(尽管后来我们挨了两顿饿,但我们每个人都不后悔),每人再出20元钱,对大娘一家表示感谢。全班同志都同意我的提议,纷纷行动起来,我叫一名战友到院子拿来两个水桶,全班同志把大米倒入水桶,把收集上来的钱压在柜子上面的水盘下。我们全班看着满满两桶白花花的大米和240元钱,心想大娘全家今年的日子会好过些。
在我们离开村子的时候,全村的乡亲都出来了,站在街道两旁,欢送我们。有的往我们手里塞鸡蛋,有的往挎包里装花生、大枣……这情景我们只是在电影里见到过,现在却让我们亲身体验到了人民群众对子弟兵的热爱。
虽然这事已过去33年了,但太行山老区人民憨厚朴实、勤劳善良、吃苦耐劳、坚强不屈和对人民子弟兵的鱼水之情,让我永生难忘!
